“接纳自己生来不同,也接纳他人的不同,是对社交障碍最好帮助”,医学女神竺映波用最温暖的话语鼓励大家正视心理疾病困惑,学会接纳自己。
演讲人简介
竺映波
2009-2018年就读于
临床医学专业
ReadMind医学科普工作室创始人
大家好,我叫竺映波,今天我想给大家分享的主题是:从社交恐惧看心理疾病的“污名化”。
您的一点小小的关注,可能会为一个害怕社交的孩子树立自信,或许您会改变她的一生。
曾经的我是一个从来不敢在公共场合说话的人。现在说出来谁也不敢相信,连我自己都不信,但以前的我就是这个样子。从小学一年级到五年级,我从来没有举手发过一次言,从来没有主动和任何一个人说过一句话,我的朋友从来不超过两个,我一直都特别羡慕那些放学可以一起走,下课可以一起跳牛皮筋的人,我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告诉他们,我真的很喜欢他们,我想加入他们。
最严重的时候会到什么程度呢?有一次爸妈带我去少年宫玩,那时候有个项目买一张票,可以站到台上给大家唱一首歌。于是爸爸妈妈为了锻炼我的胆量就给我买了张票,然后主持人叫到我的号码的时候。我不知道是怎么走上舞台的,站在舞台中间整整沉默了15分钟,这15分钟里,不仅我煎熬,观众煎熬,主持人是最煎熬的,他使出了浑身解数想让我开口,可是我就是不开口,因为这张票是花钱买的,所以他不能就这样把我赶下去,于是他就想了个办法,他跟我说,要不你就在角落里站着吧,看看别的小朋友怎么唱的?你什么时候想通了,想站到中间唱了,你再走上来。然后我就在角落里就这么站了几个小时,看着小朋友走上走下,我就一直站着,站到少年宫闭馆。
我知道自己在哪里都像个隐形人一样,我觉得我可能一辈子都会如此。所以我从来没有和任何人吐露过内心的想法。直到有一天,可能是五年级的一天,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,我回家抱着妈妈在沙发上哭,我说为什么我没有朋友,为什么所有人都当我不存在。妈妈听完了以后就跟我说,行了,我知道了,你去写作业吧。
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,我发现一切都在莫名其妙的改变。有一天,我的班主任邬老师在班会课上说,从现在开始班会班委不需要再上台竞选,我来指定。当时我坐在下面玩着指甲,因为我觉得从自己的座位走到讲台的那段路程,对我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,所以这种事情从来就跟我没关系,可在这时候我听到了自己的名字,他说,映波,你来管所有的班干部,你给他们打分,如果你觉得不好的,我就把他们撤掉。我当时惊呆了,从小到大没有手握过这么大的信任和权力。所以当时下课以后,所有的班干部都围过来和我说话,有人约我一起去体育课,有人约我一起放学回家,还有女生约我一起上厕所,因为大家都知道,小学女生互相约着上厕所就象征最亲密的友谊。后来每天我就很开心,回家后跟妈妈分享很多很开心的故事,但是我妈妈还是很冷淡的一句话,你快去写作业吧。
直到高中我才知道事情的真相。那个时候我在高中混得风生水起,我就忍不住回家跟妈妈嘚瑟,你看我以前小时候多内向,我现在混得多好。然后妈妈就很冷的抬头跟我说,你知道吗,当时你回来哭了以后,我就写了一封信给你们邬老师,我说其实你很喜欢融入集体,很希望社交,你很想有朋友,但是你胆子太小,不敢迈出那一步,老师能不能帮帮你,给你一点机会。她跟我说,她当时在信里写了这样一句话,“您的一点小小的关注,可能会为一个害怕社交的孩子树立自信,或许您会改变她的一生。”
我不知道我的人生是不是那一刻开始改变的,但是我知道我的人生真的从那时候开始彻底的变了。这些外在的鼓励支持,以及一些引导,一些刻意的帮助是会让一个人彻彻底底发生改变的。
强大的支持和关注,才能在之后的人生中很好地转换、调整
不光是社交恐惧,我以前只以为我会有,但是等我慢慢长大,我就发现其实这是一个很庞大的群体,在美国,近1,500万成年人患有社交恐惧症,这已经是美国第二大焦虑症的确诊形式。而据估计有66%的社交恐惧症患者同时还有其他的心理疾病。美国全国共患病例的研究发现社交恐惧的终生患病率为13.3%,这是重性抑郁和酒精依赖之后的第三种精神障碍。
以及社交恐惧症往往有以下九种症状:脸红,心跳加速,颤抖,出汗,胃部不适或恶心,呼吸困难,头晕目眩,感到“大脑一片空白”,以及肌肉紧张。它通常会发生在任何年龄段,但是在青春期特别容易凸显(13~19岁)。因为那个时候是青少年的升学期,由于这种升学的压力导致他们心理比较敏感,所以各种症状会特别显著。而我正好是因为特别的幸运,在十几岁的阶段受到了强大的支持和关注,才使得我后面的人生可以很好地进行转换。
接纳自己生来不同,也接纳他人的不同,是对社交障碍最好的帮助。
而如果你要说我性格真的完全改变了吗?其实也没有。有些时候参加一些社交场合,我看到别人热情地夹菜倒茶,我还是会坐立不安,在想我要不要加入;包括有时候看到崇拜的人,还是很犹豫要不要上前去说话,等到那些人走了以后,才后悔为什么没有说出来。包括在一些非常重要的场合,我还是会脸红、冒汗、心跳加速。
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?我知道我生来就是这个样子,我已经接纳自己了,这不是我的错。现在我不再会羡慕那些在社交场上如鱼得水的人,我只是觉得他们很好,我也很好。我不再反复想我这句话是不是说的不对,那句话会不会让人讨厌,我只是做我自己,我想沉默的时候就沉默,想加入的时候就加入,一切都很自然。如果说当年老师的关注与鼓励是改变我的契机,那真正接纳自己,把这些放松下来的一刻,才是对我自己真正的救赎。
其实有很多社交恐惧患者,他们都一直不敢跟外界说这样的事情,有研究发现,大概有超过三分之一的社交恐惧症患者,在十年甚至更久之后才会向医生求助,而患了社交恐惧症并不意味着你会终生和疾病打交道。在合理的治疗情况下,通常可在五个月内症状就会得到很好的改善。
而我们也发现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现象,一般女性和男性患社交恐惧的比例是2.5:1,但就诊比例却是男性高于女性,其中可能原因是男性的焦虑症状更容易突显,另一方面是男性在对待外界对他们的看法来说较女性更为不在乎,这也是促使他们寻医就诊的原因。
不仅仅是社交恐惧,其他心理疾病也是一样的,都存在患者不愿意就医的问题。
除了社交恐惧,还有很多有心理问题的人,其实他们都是不愿意来看病的。我爸爸曾经有个同事,他有很严重的强迫症,他每天从家到公司的沿途一共有30棵树,每天出门一定要从第一棵树开始数,1,2,3......一定要连续不断数到30,他才能进入办公室。往往事不尽如人意,有时候电话进来,有时候躲避车辆,有时候数着数着就忘了。他就不得不从那个地方退回,从第一棵树重新走起,再来数一遍。所以他每天5点就要出门,保证自己8点能到单位。可即使每天那么痛苦,他都没想过去就医,因为他觉得得病是一种耻辱。往往得这种心理疾病的人都会有很强的“病耻感”,他们觉得这是一件非常见不得人的事,他们宁可自己扛着,也不愿意去寻求专业的帮助。
而其实这种“病耻感”和社会对待这种疾病的“污名化”也是分不开的,大众对这种疾病往往有很强的歧视和偏见。我有一位朋友他非常的善良,每次朋友圈只要有人转发众筹的消息,都会出一份力,但是在对待心理问题的患者的时候,他就会有一种很奇怪的态度,他会说这个人有心理问题,我们要离他远一点。”为什么会这样?为什么人身上任何一个器官出了问题,大家都会同情,给予帮助,但是面对那些大脑患疾病的人,我们为什么就会躲?
这是一种非常不公平的现象,人们都觉得生理疾病是我们不可以避免的,人吃五谷,也生百病,这是很正常的一个过程;但是对于心理问题,大家都会觉得这是这个人他自己的问题,这是可以调控的,是他自己没有控制好,这种评价是非常不客观的。
我们能够接受世界的多样性,人的多样性,也要学会接纳每个人心理土壤的多样性。
包括有很多人是出于好心去安慰那些抑郁症患者:“你坚强一点,不要想太多,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”他们以为这是在安慰,对抑郁症患者来说其实是巨大的打击。在他们眼里,你们完全不能理解这种感受,不能理解这种痛苦,没有一点点感同身受的,为什么我们得了这个疾病就是因为想得太多,就是因为太脆弱,就像有些人会说,我也挂科,我也穷,我也失恋,我就不抑郁,为什么你会抑郁?这不是在安慰,这是在绑架。
有很多人会说,像他这样的大学者区块链的专家,他的人生中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?这是一个健康人对抑郁症患者内心的揣测,对于他们来说,这种痛苦是无法估量的,严重的时候只有死亡是一种解脱,对他们来说死亡不再是一种很恐惧的东西,而是一个非常轻松的结局。而这个时候如果你跟他说,你再忍一忍,再忍两年,你就得诺贝尔奖了,或者说,这有什么关系,你死都不怕你还怕什么?这些话有用吗?
为什么面对同样的压力,有些人会产生心理问题,有些人不会。因为每个人的遗传基因不一样,生长环境不一样,我们每个人应对压力的方式也不一样,性格也不一样,所以要求在面对同样压力,产生同样的反应,这是非常不公平的。我们可以接受世界的多样性,人的多样性,为什么就不能接纳每个人心理土壤的不同?
我希望我们能够像一束照进黑夜里的光,虽然不能把黑夜照成白昼,但却可以陪伴你一起度过这段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光。
让我们来看一组数据:
• 每四个人中就会有一个人,在他的一生中,经受着心理健康问题的折磨。
• 大约十分之一的孩子体会过心理健康问题。
• 全人类中约1/12受到抑郁的困扰。
• 全世界范围内大约四亿五千万人有心理健康问题。
这些统计数据意味着什么?意味着有一天你、你的同事你的家人,甚至你自己就会不幸的患上这种疾病。可就算这种触目惊心的数据,体现了如此之高发病率,患病人数如此众多,大家对这种偏见却丝毫没有减少。其实在经过正规的治疗以后,心理问题的患者能够得到痊愈,或者带病生存、自我管理是非常多的,而且特别是一些早期接受救助的群体,他们都能恢复的非常好。
但是患者还是会说比起疾病本身带来的痛苦,在生活和社会中遭受的歧视更让我无法承受,这句话的意义是他们无法正常工作生活、无法交朋友,并不仅仅是因为疾病给他们带来的这些痛苦,更是因为我们对他们的歧视。我们这样对待他们,我们让他们怎么痊愈?这种疾病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他们的错,任何一种疾病都是有发病率的,他们只是不幸的担任了得病的比例,他们没有任何错,我们没有任何资格去歧视他们。
当时我开始决定做科普,是因为在我知乎的后台有很多人感谢我,感谢我温暖了他们,但对于我来说也是一样的。我觉得我从中感受到了文字的责任和力量,当一个医生去面对一个患者的时候,即使再忙碌,在一个特定的时间段面对的人也是有限的,但是文字的传播性是很强的,他可能会影响到成百上千甚至上万的读者,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,它会一直在,它会一直影响着别人。我也希望能通过我们专业的力量,去真正地让大家了解到精神和心理的疾病,让大家真正的知道这个疾病是怎么回事,不要去污名化它,而去正视它。
然后我想对有心理健康问题的患者说,其实这个疾病并不可怕,它就像感冒一样,只是很普通的疾病的一种,请大家相信医生的判断,相信专业科学的治疗方案,也相信在我们所有人的努力下,这种疾病也会被大众所接受,会摆脱这种“污名”。
最后我想说,即使你现在困在黑暗里,你也不要有任何的恐惧,因为没有一场黑夜它是没有破晓的那一刻的,我们想做那照进黑夜里的一束光,即使我们不能把黑夜照成白昼,我们也希望能够陪伴你们度过这一段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光,谢谢。